酸辣粉不加醋呀

郎心自有一双脚 隔江隔海会归来

【敛三生】(章一·无人黄昏后)(执光)



(四)


“小北,我昨晚做了恶梦,梦见我们铲平了少林,解散了他们的僧众,也解散了他们的佛祖,然后我却死活也走不出他们的大雄宝殿,死活也找不到你,我师父说,梦说了就不灵了,所以我赶紧就说了。

你要呆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啊,小北。”

——李诞《扯经》





立秋那一天,是整日的雨,细细绵绵,瞧着似西风皆可冷楼阙。

天边暗淡,屋子里温药的火炉噼啪燃着炭,陵光正倚在榻上出神,不一会儿又探出身子去摆弄窗台上一小盆花,玉指纤纤,泛着清冷的白。

他无甚表情,又好似喃喃有声,因着面色苍白,看上去明显的眼底透出几分疲累,偏丝毫不影响病态的美。

也难怪世人皆传天璇王陵光,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就连…就连天权国主都亲自认可的。

好一会儿,许是看火的宫人恍了神,烟雾呛人,外头凉风隙进来,两边折腾便叫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因着天璇本就处于湿冷的南方,天气变换多端,前些日子忽的转凉,他忙于朝事未曾注意,身子便染了恙,以至现在整日的提不起精神,寝宫都是苦药味。

听见动静宫人忙扶正了他,小心盖好薄毯,又有人立刻递上一杯热茶,无一不细致入微。

陵光却在杯子置于唇畔之时顿了顿,没来由想起有一双手也曾这般小心又笨拙的照料过自己,自己都未曾察觉心头一软,嘴角隐约带了笑。

当日他与执明于天玑一别,已快半年多不见。

期间对方倒是修书多封,有无聊之言,亦有针砭时弊之析,反反复复的,实在叫他看不太清楚对方的意图。

是以他会回信的时候实在少之又少。

好在两国也算得暂时交好,不必费太多心神。倒是这几月来接连发生的事情,着实叫他看了好大一出戏。

关于刺客,天玑给出的交代便是其国师的项上人头,蹇宾动作很快,似乎是早有准备,到叫他俩挑不出什么差错,也就罢了。

谁能想天枢会在其中插一脚,算计到了天玑粮食生产上,对方亦不甘示弱,连夺五城,至此结下梁子。

对于此,他国闹腾陵光倒是挺喜闻乐见的,左右让他做那个得渔翁之利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只不过那齐之侃倒真不得不叫他多忌惮几分,他也曾同执明提及,结果对方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真真不识大局,他还莫名气了好几天。

但执明言之凿凿,他那会不知道,原来是对方早就发现了捕蝉的螳螂。

遖宿攻入中垣的动作很快,原本斗得正欢的天玑天枢迅速一致对外,他们两国也加入了联盟,不过这其中的心思究竟如何,也不过尔尔。

是以天玑被围,除了他派去的二十万大军,其余两国都没有动静。

他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也更懂黄雀在后的优势,但他到底算不过人心。

他只见过蹇宾一面,也同齐之侃走过一程路,抛开为君为臣的身份来讲,说实话这两人他其实很欣赏,出于对外的心思出于道义,合着也该出手相助。

天玑国破后君臣二人的结局也叫他颇为唏嘘。

乱世浮沉,最终也都只是求一个能同归的命数罢了。

但同归又哪能那么容易的。

而他天璇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就这么被活活拖到死。

不是没有怨愤过,被满朝文武逼到无话可讲的时候,更是恼怒到恨不得借天权泄愤。

说好的联盟说好的他做什么都会支持,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建立在得利的基础上同他来来往往,说到底都是一国之君,比的就是谁玩弄心计更胜一筹。

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天权做自己的屏障。

只是到底心里头不平,他不知道那种情绪其实叫委屈,更不知道他已经连着数日都只想着那一个人,哪怕只是因为愤怒。

于是就这么一直平静的保持早就分崩离析的结盟之态,一边要处理对遖宿后续的防备,一边还要安抚躁动的民心。

甚至病倒的时候他心里第一时间想的还是,总算稳住了朝臣民心,没让旁人钻了空子。

再没给执明回过信。

五色的珠帘被人撩起,噼里啪啦一阵响,他才堪堪回过神,转过头便望见了丞相一脸的担忧。

“王上,您怎么又……”

“丞相来此,可有何事?”

他默默将双手缩进袖中,一股冷意蔓延至周身,微不可见的打了个颤,眼尾轻轻一扫,便有宫人上前关了云窗,倒是堵住了丞相一番唠叨。

想想对于这方面,他同执明还是颇有些几分相似。

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假意明白实则没耐心,都不省心。

“王上?王上?”

丞相于他面前唤了两声,方才察觉失态,垂了眸敛去眼底几分失意,出声询问事由。

魏丞相叹出一口气,看了看他的脸色才开口道,“据探子传来的消息,不日前遖宿正整军,不知是攻向北边还是南边啊!”

他略有些惊讶,遖宿才与天玑结束战事不久,便又如此急切的发兵,先不说兵力是否尚足,意图也仿若是个迷。

丞相见他凝眉不语,也知他必定是想到了这一层,又接着说道,“王上可知,昨日传来消息,天枢国主已于昨夜亡故了!”

手心不自觉攥紧,眉眼间隐隐透出几分不敢相信,他向来知晓天枢世家过分掌权,再一细细琢磨也就很快想通,篡位之事都敢做了,谋杀皇族第二次也没什么可意外。

只是那孟章王,去的早了些。也难怪遖宿敢在这时候发兵,大抵是要一鼓作气,彻底粉碎中垣几国联盟的手段。

“他有这个算计,也得有这个能力才好!”慵懒的半躺着,手指却不安分的揉起薄毯,心里早已琢磨开了。

丞相见他一脸的无谓,有些许着急,他天璇也才折损二十万大军,若是遖宿要强攻,也不一定守得住。且天权有前车之鉴,万一又不出手,还真不好说。

陵光看出他焦急,轻轻摆了摆手安抚他,“丞相不必太过忧心,执明…国主还是能相信的。”

丞相摇了摇头,不太赞同,拂了衣袖直起身子道,“王上,恕臣直言,您拿什么来相信天权国主?”

陵光怔了怔,是了,他拿什么来相信执明。

是赌上整个天璇,没头没脑的去相信亦敌亦友的盟国?

是因为那一程无微不至的照顾,对方眼底真切的心疼与懊悔?

还是仅仅出于本能,轻易说出的那一句相信。

他没能给丞相一个答复,实际上是他也没能给自己一个答复。丞相走的时候还是在叹气,一半为他身体担忧,一半为天璇的未来担忧。

他重新推开窗,已经感觉不到冷,只有阴雨绵绵,衬着天边暗了大半,不时有闪光破开一道裂缝,映着他眼底明明灭灭,时刻在昭示着一场惊雷。

风吹过一地飘零,带着湿冷的水汽吹到北方,便成了惯有的干燥的粗糙,只细细的混着几分温柔,同人一样。

执明停了最后一笔,郑重其事的盖上玉印,封好后交于眼前侍卫,这是他写给陵光的第二十一封信。

他向来随意惯了,每次的书信却处理的极细致,多半也是担心露了怯又叫陵光笑话。

本来先前他们一月只通信两到三次,也多是他在自讨没趣般缠着对方,只偶尔谈及国事陵光才得以回他一二。

所以他就算计着,两三封唠家常,一封论局势,则陵光回的信也就会带上两句日常。

他就能知道对方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

莫澜对此给出的回应是“无聊”,不止一次问过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何,他却从来答不上来,只觉得这般好似捉弄到了对方,兀自心里头小小的得意。

但近日来他却只觉得心底空落落没个实感,扰的睡觉都不踏实。

于是在上一封信送出后没几天又试探着提笔写了一封,问的是陵光身子可还好。

他始终没提及先前天玑一事,到底也还是觉得有几分过意不去,毕竟当时太傅说的有理,明知是必输的战争,他们又何必再去蹚那趟浑水。

他确实是没料到天璇会出兵。

也不知自己的信誉会因此扣几分,想着更觉得苦恼,恨不得凑到人跟前去问上一问。

他这边暗自苦恼,那边莫澜却着急的入了宫,将遖宿整军的消息带了过来。

闻言也皱了眉头,他向来想一件事情想不得太久,想多了就只觉得混乱,是以下意识的只问自己想问的。

忙站起身踱步出去,瞧着莫澜道,“天璇如今,是何动作?”

莫澜尚未反应过来,他又接着问,“我天权兵马如今是什么情况?应战可还行?”

莫澜便同他分析了一番,细细同他保证若遖宿此举要攻天权,多半讨不得好,叫他不需要太过担心。

他的眉头却是皱的比先前更甚,来回踱步,低声喃喃,“既然这局势明显,想必遖宿也该清楚。”

“是的王上。”莫澜点点头,面上也是一派从容,“但是微臣以为我们还是要多做准备。”

他点点头,开口却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说得对,天璇此番危险,我们是该准备准备。”

“王上您说什么?这,您的意思是……”

“来人,去把戚将军给本王召来。”他急急打断了莫澜的话,又重新坐回到王座上,眉眼间颇有几分沉不住气。

莫澜心底沉了沉,瞧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也还是抬手告退,想着该同太傅区商量一番。

踏出议事殿的时候戚将军正把着剑柄迈步而来,两人交错而过互相点头示意,随后便各行各路,莫澜的步子却顿了顿,轻微回头望了一眼,只瞧见戚将军挺直了背的身影,拐进门内便瞧不见了。

眼底带着几分迟疑,最后也还是不大清楚,摇摇头出宫去了。

而执明,虽则眼下慌乱,仍满心算着天权派援兵,要多久要多少才护得住天璇。

毕竟始终是力所能及,若于此之外,他也许就护不住了。

唇亡齿寒,他其实也懂。

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可除了自己,谁又能知道呢

正想着,戚将军已经进殿,俯身跪下抬手作揖,道,“臣叩见王上。”





一tbc一


评论(11)

热度(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