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辣粉不加醋呀

郎心自有一双脚 隔江隔海会归来

【鱼得水逝】(执光)



愿你所到之处,遍地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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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地早春过后,是又一次持续着不肯断的雨季,伴着连续多日的阴沉天气而来的是淅淅沥沥的雨点,总大不起来,密密麻麻扎在脸上,平白叫人难受。

又一场短暂小雨停歇,长街行人寥寥,有人撑一柄血色骨伞踏上青石铺的地砖,白衣的公子腰间一方玄武玉系着红绳缠的穗子,随着动作一摆一摆,街巷地砖略有坑洼,踩上去积沉的浑水便沾到长袍上,衣衫的主人倒并未在意。

街角茶馆屋檐还往下滴着水,落入边角里探头的人后背,引得人打了个颤,神色却是认真的仿佛并未察觉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讲话的人。

撑着伞的小公子在茶馆门前停下,隔着人群一眼望到最里头的人,勾了嘴角轻声说了句,找到了。

台前的人说了会儿停下,端起茶盏泯了口,额前两缕发须便垂下来,搭在胸前紫襟衣衫上,一众人也不急,静静的等,小公子踏入茶馆,收了手上血色的折伞拍拍衣袖,一寻了位置坐下,就瞧着满屋子皆是端方有礼的文人,愣了愣,手肘推了一侧的人开口询问。

“诶,台上的先生,可是在说书?”

“说书的岂能和先生比,先生是在传授经验”

“经验?他那么年轻,哪来什么经验”

“嘘,莫要多言,那可是江湖第一大派,天璇的少主陵光呐”

小公子便真的不再说话,心想我当然知道,眼睛直瞧着台上的人。

两人话音一落台上的人就接着讲,“若要我说有情人初见,那一定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一人从河堤杨柳岸走来,衣袖带风,满池春水跟着他动,才子佳人相识了,便是风花雪月”

小公子眼底却是闪过一抹怜悯,转瞬即逝,他动作略微夸张的举起手,便引得一屋子人都朝他望来,包括正说话的先生。

歪着脑袋一派天真的模样,“那若是,两个人初见在狂风暴雨的夜,其中一人狼狈不堪到从眼眸直深入骨子里,又怎么说”

先生抿着唇,却是不看他,只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好半晌才开口,哑着嗓子。

“那便是注定了这两个人,无花好月圆的完满,只有风雪相迎的冰寒”

小公子耸耸肩,不置可否。

待到茶凉人散,小公子还坐在位置上,不一会儿又下起雨来,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玉佩,对面便坐下一个人。

“先生怎得还不走,莫不是没有伞罢”

“的确,不知小公子,可否渡我一程”,说着话人已经站起来,紫色衣袖扫在脏乱的方桌上,颇有几分压迫气息扑向小公子。

一双好看的手瞬时搭上正呆愣的小公子的肩,挡住了这股子气息,露出一截白皙手腕,往上看是精致黑纱,裹夹着绛紫滚边,来人将小公子拥在怀里,带了笑看着陵光缓缓开口,嗓音软糯气势却是不减半分,“您威胁这不动脑子的人作甚,再说了,如今是您有求于我等,还请您客气些的好”

陵光没开口,倒是白衣的小公子先跳了脚,“凉凉!你说谁是不动脑子的,啊!这回可是我先找到的人”

“是是是,你最聪明”,说罢抬手揉了揉小公子的脸,复又看向陵光,“先生,走吧”

“等一等,你先告诉我,他,还在不在等我”

“这黄泉路后头的事,我们可管不着呐”,言下之意,便是不能透露更多,陵光眼眸垂下来,满是苦涩。

谁料白衣的小公子见状不忍,又咋呼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他在的,我们时常蹲在忘川河旁与孟婆嗑瓜子”

话说完就得了身侧人一拳,哎哟我这不长心的媳妇诶。

带着人踏上路途,白衣小公子揉着脑袋很是委屈,想不通为何凉凉要打自己,更想不通为何陵光执着留在人世做个说书先生。

直到某天他又遇见茶馆里搭话的小生,对方送他一本听书心得,看完后他才完全明白过来。当然,这都是后话。

彼时三人开了通往阴间的门,白衣小公子偷偷瞧了眼陵光,只见对方并无不妥,神色反是有些急切,还夹杂着些许不安。期待,愧疚,反复在那好看的面上变化。他的视线从陵光身上移过去,回头望人间,小雨还未停,这一年南方的雨下的比以往都多,他想。

黄泉路很长,望不到尽头似的,重重迷雾里自三人踏入,就绽开一抹细微的光亮,引着人前行,路旁一一闪过的,是亡灵的一生。

自第一个画面起,白衣公子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

那是钧天大陆最混乱的时候,妖魔横生,邪灵作祟,尤以修罗道最是猖獗。

但人间依旧繁华,有四大门派镇守四方,自然是将那些生生死死的肮脏事都隔在外头,只留下歌舞依旧的虚假盛世,掺着世人修仙得道的妄念。

白日里闹市总人群攘动,到了夜间却是一点人影都见不到的,长长一条街除了两旁房屋门前挂的灯迎着风晃动,再无半点动静,偶有打更的路过,锣声惊了寻常人家的孩童,又是一番瘆人的哭声。

一道惊雷劈下,雨就淅淅沥沥下起来,砸在青石地板上索索作响。忽的一抹淡紫光华从长街中间劈开来,紫衣华服的公子持剑直逼路中央的小娃娃,抬手间折了衣袖上朱雀的花纹,俊朗的面容淋了雨更显妖冶,衬着朱唇斜斜一勾,眉眼倒是凌厉中带着不屑。

“大人,求求您,放过我罢,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给我阿娘治病”

“呵,妖就是妖,你敢觊觎我派丹药,就要有被诛杀的准备”

小娃娃见状也不再周旋,施了咒翻身而起,自怀中洒出金粉,晃了紫衣公子的眼,指甲往上翻,就要毁了那样惑人的容貌,但终究灵力低微,最后也只堪堪落在他左肩上。

待他回过神来,不过三两下便把这小妖制服,就在他拿起乾坤袋准备化妖之时,一股子灵力自半空传来,转眼间小娃娃就从他手里逃脱了。

本欲追上去,喉咙里却忽的涌上一股子腥甜,持剑的手发着抖,险些站立不住单膝往下跪,就听得一声轻笑。

变了脸色,他顺着灵力追寻过去,抬眼就瞧着不远处客栈里那一间正亮堂的屋子,有一人靠着窗子盯着他玩味的笑,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下颚,倒酒入喉,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微弱的光亮洒在那人背后,全然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他于是皱了眉抬手捏诀,甩出一道火就直逼那人,然后翻身从窗口跃了进去。

对方倒是没料想到他这般气性大,堪堪侧身略有狼狈的躲过,手中的酒洒了一身,片刻又摆起手迎住了他的第二击。

“阁下这平白的就对我出手,究竟是为何?”

“还装傻?”

说着话又落下一拳,却是被对方稳当当接住,再将他腿一扫,整个人便直直倒在对方怀里,扑鼻而来的酒香混着身下人温热的身子,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裘振同他讲过,与人交手不可一味进攻,难免失了方寸,他从来不听,他可是天璇一派的少主,论灵力,年轻一辈的还没几个能赢得了他。

可眼前这个人不但耍了他,还将他抱在怀里,如同调戏小姑娘一样调戏他,刻意将唇扫过他的耳畔,手搭上他被抓伤的肩,意外的一点都不再疼。

可这人嘴巴说话还是欠,“啧,阁下莫不是对我见色起意,想要在深更半夜强抢民男?”

“找死!”,撑起身子趁人不妨便是一掌,那人便松了手,神色痛苦连忙抬手示意他停下。

他噙了笑,双手抱着胸,有些不屑看着眼前人,“说,为何要救走那妖”

看着他骄傲的仰着下巴,雨水顺着脸颊“啪嗒”一声从前襟落进去,没来由咽了口水。“他没害人,没必要叫他形神俱散吧”

“他闯入我派寻死,我若不成全了他,岂不是不太好”

“还真是个是非不分心狠的人”

“你!”

他还想要出手,额间虚汗却越来越多,眼前的人重了影,脚步虚晃了下,人就朝后倒下去。

“少主惊扰了阁下,还望见谅”

他背着手眉头蹙着,很是不爽的看着眼前黑衣的青年,慢了一步,但很快又扬起一抹笑,“你家少主出手伤了我,就打算这般敷衍我么”

突然被发问的人像是没想到他这般无赖,随手解了腰间的玉佩抛过去,允诺一个人情便抱起颤着身子的少年退了出去。

房屋里又安静下来,玄衣的人对着烛火把玩着手里朱雀纹饰的玉佩,角落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小娃娃来。

“大人何不将其拿下”

“你伤了他?”

小娃娃忽的抬起头,瞧着他侧过身子,阴翳的模样惊得他立马又低下头去,手忍不住颤,“我,我并非故意伤人的”

“行了,自去领罚吧”

“是”,没半分怨言小娃娃化了形,果子狸从窗子跃了出去,三两下消失在雨幕里,只留下他一个人对着玉佩喃喃自语。

“原是天璇的小公子,当真有趣”

次日陵光醒来的时候,身子好了大半,唯有那好看的唇还是泛白,显得整个人恹恹的。

裘振推开门进来,手里还端着碗乌黑的药,还没靠近他就已经先闻到了苦味,于是他连忙又闭上眼,假装昏迷着不曾醒。

“少主同我做戏没用,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见被拆穿,索性掀开被褥起身,皱着眉不满道,“说了莫要叫我少主!还有,这药如何苦你又不是不知道,都说了我不想喝”

“少主每个月都这么讲”

“你!”,每每在裘振面前他的性子就使不上来,自小他就贪玩,裘振替他担了不少罪,是以瞧着他那张脸就总没有办法,自己先把自己斥责了一顿。

喝完药整个小脸皱起来,眼里噙了泪苦巴巴望着裘振,后者无奈出门给他寻甜食去了,客栈东西备的不甚齐全,他们此行匆忙,也顾不上那么多,但这甜食是不能少了的。

不过片刻门口又有动静,正疑惑着裘振怎么这般快打开门,一撮紫色的发须就先印入眼帘。

“是你?你居然还敢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哟,脸色这么差,莫不是昨儿个被我吓的罢,那我可太惭愧了”

“滚”,说罢随手关门,那人却忽的伸出手来,隔着尚未关好的门缝捉住他的手腕,肌肤相触,愈发衬得他身子冰凉。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给我放手”

“别啊,我真是来赔礼道歉的”

眼眉一挑将人放了进来,却是偷偷捏了诀随时准备出手,左手被拽着一同在桌前坐了,那人还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

“那你是谁”

“我啊,是一个”,说着话人还神神秘秘凑近他,“思慕你的人呐”

“放肆!”,抬起手就拍出一掌,脸颊却不自在的绯红。“你这就是道歉的样子吗!”

“好了好了”,认输的举起手,又从怀里掏出两包蜜饯,冲着他点点下巴。

他将信将疑的打开吃了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平日里裘振将他看的紧,哪能放任他这样毫无顾忌的吃甜食。

“啧,果然你是喜欢吃甜食”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一看就是浑身散发着甜甜味道的人呀”

这个人多半是无赖,他想,不然他怎么总是两三句话就轻浮了起来。

“我呢也没别的意思,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是看你挺有意思,想同你做个朋友”

咽下又一口蜜饯,他舔了舔唇,丝毫没发觉身边的人眸色暗了暗,“你可知道我是谁?岂是你这种市井无赖可以交朋友的”

“市井无赖?你从哪看出来的”

“因为你一看就是浑身散发着流氓气息的人呀”

得,被自己的话噎住,眼前这人可真是克他。“第一,我明显有灵力,虽然差了点,但也说明我与你差不多。第二,我明明一看就是一个很有涵养的翩翩公子哥呀”

“那你说,你是哪门哪派的”

“修道非要有门派吗,要我说你们这些所谓正派的人,就是拘泥于这种古旧的格式”

“我们这些所谓正派?你知晓我的身份,难道你是修罗道的人不成!”,说着他已防备的起身。

“诶,行走江湖,总得聪明些不是吗”

陵光看了他许久,见他身上没有别的气息才放下心来,“我为何要与你做朋友”

“因为我,可以给你提供许多甜食,怎么样,不亏吧”

“是这样的,我是看你一个人行走江湖,为了你的安危,我大发慈悲才同你交这个朋友,没别的意思”

“啧,行吧,在下执明”

“陵光”

两个人相视一笑,很享受这样合拍的朋友。不过这样正经于他们两个倒是一点都不合适,正相对着,又有人敲起了门。

“遭了,裘振回来了,你,你快躲起来”

于是莫名其妙被塞到床底下的执明莫名其妙的想这个场景真是像极了说书先生讲的抓奸在床……啊不,没有在床。

抓奸在床底,白衣小公子这么想。三个人不紧不慢的走着,陵光瞧着他们的过往,嘴角的笑意一直就没淡过,可眉间却总笼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他在害怕,白衣小公子偷偷把想法给黑衣小公子说了,却只换来对方轻轻摇头,于是又接着看了起来。

谁说有缘人相识相知了,就一定能相濡以沫到最后的?

执明相信,陵光不信。

又是一年的梅雨季,阴冷潮湿的叫人十分的不舒服,几日前好不容易瞒过裘振将执明送了出去,人就一直没再出现过。

然陵光每日要跟着魏长老外出查探,倒也很少想起这么个人。近几个月天璇附近忽的出了许多祸乱,门里长老商议许久,决定联合其他几派,一次性解决了世间的麻烦,将邪魔彻底摆脱。

可这件事哪能这么容易,几大派的人窝在这小镇上许久,也没能找到些突破口。

执明终于又出现的时候,神色有些恹,隔的远远的往上瞧窗子边的陵光,门口设了结界,这么多人看着,他不能随意出手。

但彼时陵光正同其他门派的公子饮着酒,谈论着这几日门里长老提到过的血玉,听说那是他们这一战的关键物什。

看着几个少年满是壮志的谈论,他缓缓倚向窗口,同执明初见他时一样,心里想着学他的样子灌酒也没什么大不了,却冷不丁被呛了一口,辛辣自喉间涌来,抬手借袖子掩了,悄悄吐了吐舌头,然后又装着若无其事同其他人说笑,并没有发现执明。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真是骄傲的人呐,执明抬着头,不自觉带了笑,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他脸上,惹得他时不时眨眼,很不舒服,却是舍不得移开目光。

直到有眼尖的人看到执明,哟的一声,就将所有人注意力都吸了过去,“这是哪来的小公子,诶,不会也是来凑热闹的吧”

“瞧他灵力低微的,该是进不来的哈哈哈”

“诶,陵光,他瞧着你呢,莫不是你哪个情哥哥哦”

被人打趣的几欲反驳,他低头望去却直接望进那样纯粹的目光里,没来由心头忽的一跳,酒意就上了脸,又是惹了一番调笑。

周遭的笑声扰了他心神,又想着这几日执明没半点消息,莫不是真如裘振说的什么身份可疑,脑子晕乎乎的冲着周围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呵,情哥哥算不上,倒是可能有几分仰慕我的威名”

“威名?哈哈哈得了吧”

“不信?你们等着,我定要他将那血玉明日天亮前就交到我手上”

话音一落人就从窗口跌了下去,吓得执明连忙伸手去接,他倒是一个利落的翻身稳当当的落在地上,伸出手点在执明胸膛,噙了笑走近一步,是万般风情,是勾人索命。

“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醉了,陵光”

“你且说同不同意吧”

“你说”

“你将那血玉给我取来,明日为限,条件嘛”,他挑了眉眼,“呐,等太阳出来,我就吻你啊”

执明捉着他手腕,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点头应下了。

“应的这般快?你可知那血玉是什么东西?我先同你说一说……”

“身子不好的人,就少喝点酒”,他放开手又拿出一包糕点,塞到陵光怀里转身就走了。

身后的人还是一脸错愕,他走出去很远才敢弯下腰去,抑着声音轻咳,少年们的笑声与嘲讽隔着细雨传来,他心里只想当真是好年华呐。

陵光回到客栈的时候,难得裘振没有出来,他嗅了嗅衣衫带回的酒味,心里还有些的庆幸。

绕过大堂往后院去,他猫着腰轻手轻脚的模样像极了做贼的人,正要往自己房里去,却听得不远处有些异样的声响,好奇心使然,他便转了方向,偷摸着凑了过去。

“您不该再来找我”,是裘振的声音。

“我只是太想见到你”

带着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的心情,借着几分酒意,他突然兴奋起来。

“您又想做什么?”

“你果然这般不相信我,我这次只是过来送药,顺便同各派长老议事的”

“送药?也是,当初若不是您多此一举,如今四大门派年轻一辈里的,天璇要受这份苦的人本来是我”,裘振的声音有些激动起来,混杂着痛苦与愧疚。

陵光却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可接下来的一番话他却宁愿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你冷静下,是,我当时是疑心太重,自以为给每派最得力的弟子下蛊就能擎肘四大门派,可你是唯一的变数啊”

“我何德何能成为这变数,您可知这么多年我每每看着少主病发,有多么想替他承受”

“所以你这么多年放弃更好的修炼只守着那样一个毛头小子还不够吗!”

后面的争执如何陵光已经听不下去了。浑浑噩噩回到屋子里,就这么坐着,直到腿脚都麻了,还是接受不来这样的事实。

屋外的雨一直没停过,他盯着窗外那片天,从极致的暗到逐渐发亮,却还是灰蒙蒙的,大概又是一个雨天。

有人敲了他的门,好几声,他没反应,于是过了一会,从窗子边忽的冒出个人来,将他吓一跳,才堪堪回过神。

“执明?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对方眼中的光暗了暗,然后又赶紧侧身将人让进了屋子。

“怎么这个样子,你去偷东西了?”,转身去拿了干净的帕子替执明打理,嘴上却还是忍不住笑他。

“我是来找你兑现条件的”,执明捉着他擦脸的手,又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可不就是给你偷东西去了”

血色的玉石在没亮灯的屋子里依旧散发着光华,滋滋的好似是还冒着寒气,他登时睁大了双眼,有些惊讶的望向执明。

“你怎么,哪来的”

“偷的呀,怎么着,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偷?”,他挣开执明的手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将手背在身后化出了短剑,面上却还是带着微笑,“你从哪偷的,可有受伤?”

“陵光,你…”

执明尚在愣神,他已经面无表情举起短剑,勾人的眉眼向上一挑,平白露出几分嗜血的残忍来,“连你也骗我,怎么你们都觉得我最好骗是吗”

勉强扯出笑,执明向着他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腕,“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还要同我装傻是吗,你若灵力低微,又如何偷的到魔族的圣物!”

他赤红了双眼,发丝凌乱的散在脸上,短剑跟着擦过执明眼角,留下长长一道血痕,很快血顺着脸颊滴下,一滴滴都砸在他心上,混着他溃不成军的吼声。

“你是谁?啊?你说话,你到底是谁,你给我说话!”

但是执明只是站着,半晌才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轻声的笑,“你看看,你还真是个是非不分,又心狠的人呐。之前我就告诉你了,我啊,是一个思慕你的人。”

“执明!你凭什么还能说这样的话,你才是那个心狠的人!你是妖?还是魔族呵?果然妖魔就是妖魔,惯会装模作样,都一个德行”

“德行?”,执明捉着他的手腕笑意却更深,“什么德行,同你们所谓名门正派一样虚伪吗”

他的怒气被点燃,翻手就对着执明拍出一掌,意料之外的执明没躲开,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嘴角渗出些血来,他看着执明仰头笑了笑,血液抹到唇上,心中觉得愈发妖异。

“你给我滚,别逼我杀了你”

“你果然还是,舍不得对我下杀手呢”

没等他再有反应,执明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踉跄着往外走,腿脚尚有些跛,也不知是不是他下手真那么重。

执明从大堂走过,尚是清晨,店小二正抹着桌子,瞧见了他这幅模样也不多言,装作是看不见。

踏出客栈门隐约觉得有一道视线盯着他,回头去望却是什么都没有,他终于凉了心,深深的吸口气,整个胸腔都扯的痛。

可他就这样一步一晃的走,直走到郊外才终于撑不住,一脚踏入泥泞的水坑里,便蓦地吐出一口血来,雨势渐大,浸透了他的长衫,混着雨水往下滴落的,是刺目的红。

他到了极限,陵光说的没错,妖魔果然惯会装模作样,往下倒的时候他这样想。雨水全数打在他眼睛上,天也是灰暗的,没出太阳。

难怪他不吻他了。

再清醒过来头像裂开一样的痛,脑海里皆是空白,只觉得像有火灼烧他整个灵魂,这样从出生开始就熟悉的痛楚,此刻却让他忍受不住。

他听得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可手脚却像是被束缚住一样,让他清醒的承受一切,他避无可避,只能被梦魇着,嘲笑,辱骂,斥责,侮辱,那些他从来不屑的一一在他耳边响起,到最后全都化成陵光的声音,于是终于将他压垮,再也忍受不住的嘶吼出声。

果子狸在门口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只能听着自家大人痛苦的嘶吼,一声又一声直叫的人心都揪起来。

他不知道自家大人这回遇着了什么,从他找到大人就已经是一副灰败的样子,像断了线的木偶,瞳孔都灰下去,无半点生气。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一整夜,执明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到最后房内半点动静都没有,惊的果子狸连忙闯进去,却看着执明静静的坐在床边,周身好似笼了一层黑雾,一股压抑的气息朝着他扑来,“噗通”一声他竟直接跪了下去。

执明站起身走向他,揉着他的脑袋,声音都带着寒气,“跟我去个地方”

他抖的厉害,拼命的点头,壮着胆子抬头去望,入目的是如血一般的红,他突然有些难过。

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不明白,此刻他却是绝望的发现,他家大人从不动声色的龟,变成了随时会伤人的蛇。

执明领着果子狸上了山,有一处别院,他跟着大人一路走,也没有人来拦,起先还疑惑着,直到看见啟昆。

院子里两个人正在议事,执明直接过去坐了,啟昆也只皱了皱眉,并未出声,反倒是上下打量他,好半晌笑了出来。

“看来你终于成功了”

“那得多谢您了,拜您所赐,提前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一旁的玄衣老者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腰间的玄武玉闪着果子狸的眼,然很快又被啟昆一个眼神制止了。

执明倒是没在意,看也不曾看那人一眼,只对着啟昆说话,“我今日来没旁的事,如今时机已到,您该明白,这件事,要看运气”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我以为您知道”,执明自顾自斟了杯茶,不再多言。

啟昆看他许久,对他笑笑,然后点点头。临走还说了句,“你养的果子狸,倒是聪明”

出了门果子狸一直紧张的瞧着执明,探头探脑,执明偏头瞥了他一眼,突然有些想笑,故而停了步子,抬手覆在小娃娃头顶,弯腰与他平视。

“说吧,把该交待的,统统给我交待了”

“大…大人,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您也不会遇着那位大人了”,说着瘪了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执明于是掐住了他的脸,轻声的安慰,“你做什么了”

“还不是里头那两位,告诉我说天璇陵氏有神药可以治您的反噬之痛,可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明白,还不都是因为他们……”

“嘘”,执明抬手掩了他的话,“莫要自责,遇着他,我该谢谢你”

然后转过身往山下去,背脊挺的直直的,可果子狸却是越看越想哭,他家大人太孤独了。

自他跟着执明开始,就见证了他数年来承受的反噬,每每都叫他跟着疼似的,可他也明白,那些痛除了大人,没人能知晓。

大人自出生开始,就被选为祭品,送入修罗道,与妖魔共生。

可大人本来也是四大门派之一的天权公子,过的却是人人喊打的生活,他怎么能甘心受人摆布。

他自小就是一个人挺过来,受尽屈辱不堪,每每还要遭受身处异族被邪气反噬的痛,可他还是一点点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好不容易爬上魔族的高层,为的就是有一天,完成他的使命还能功成身退,而不是被当做武器随意丢弃。

可这一切出了一个变数,那就是天璇的公子陵光。

啟昆布的局着实大,借着他引得大人与陵光相遇,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散布血玉的消息,客栈里与裘振的争吵,一而再再而三的让陵光最终把所有怨气都怪罪到大人身上,刺激的大人终于被心魔吞噬,引出了他骨子里的蛇态。

但啟昆一开始也料想不到效果这般好,之所以选中陵光,都是因为多年前,执家欠了陵家很大的人情,由天璇陵氏出面,执家才不会有怨言,心甘情愿让执明成了棋子,替他们赎罪。

这就是名门正派,那些所谓守护世人的大家族,一个个冷眼旁观,甚至有些在其中推波助澜,只看着一个少年替他们挡风挡雨。

可就像啟昆没想到一样,怕是大人自己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特殊的时候,动了情。

大人总是很孤独的,难得遇着一个对他胃口的,就想巴着不放,又可怜又好笑。甚至在发现陵光身中蛊毒的时候,还起了些同病相怜的心思,千方百计替陵光寻了药,放进甜食里,隔一段时间就要给他送一包去。

一开始是为了好玩,总爱捉着陵光的手腕,他问过大人,大人只说是替他把脉,可到底是真的把脉,还是想抓着这个把他当朋友的人,谁知道呢。

那次大人又遭了反噬,是以隔了几天没去找陵光,谁知道再去的时候,陵光竟要他家大人去找什么血玉,还许了那样荒唐的条件,他都要看不下去,可他家大人兴冲冲的去了,差点暴露身份,还受了尊主一顿鞭刑。

他以为他家大人这回总该如愿的,可怎么就那样被他带回来了。

大人顾不着身上的痛,在黑暗里狂奔一整夜,只为了他们约定的清晨的那一个吻。

然后天亮了,梦醒了。

自那日与执明翻脸,陵光再也没见过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却总在夜里辗转反侧睡不安好,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太过分了些,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执明道歉。

可他才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执明在哪里。

正顾自懊恼的时候裘振来找他,他颇有几分不自在,裘振也察觉了他这几天的疏远,但他从来没立场去质疑。

“少主,魏长老让你收拾一下,准备大战”

“这么快吗!”

他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那是执明那日落下的玉佩,玄武的纹饰晃眼的很。

战事意外的进行的很快,他们是在夜里进攻的,多有不便,而且他心里还担忧着执明的安危,若执明与让人对上了,怕是凶多吉少,于是他只好一边除妖,一边找着人。

一个晃神便有妖钻了空子,尖锐的指甲从他背后直接划拉下去,隐隐露出骨头,登时让他痛的说不出话来,转身就是一剑劈下去,瞬间了结了那只妖。

执明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他视野的,他便顾不上伤口疾步往那边去,捉着执明的手腕就要把人往外带,边走边絮絮叨叨的交代。

“你快点离开这里,往南走有我安排好的人,他们会将你送走藏起来,这场大战势必是要除尽你魔族的人,所以你……”

“陵光”,执明拽住了他,冲着他弯了眉眼绽开一方温柔的笑,“你受伤了”

他突然就想哭,可还是抿着唇,敛了神色,“先前是我冲动了,可你现在真的得赶紧走”

“我走不了的,陵光”

他睁着眼有些不可置信,执明抬手捏了诀将他定在原地,然后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他看见执明身后太阳逐渐升起,照着整片大地驱散了一切黑暗,然后眨了眨眼,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

等太阳出来,我就吻你。

雨停了,不是雨,那是什么呢。

他要欠眼前这个人一辈子了,执明转身那一刻他终于明白。

化成蛇又怎么样,千疮百孔,还怎么功成身退。

那一场战役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执明终于还是尽了他武器的使命,为天下大义献了身。

裘振和果子狸一同扑过来的时候,陵光抱着执明,挥了手就将他们都推开,嘴角鲜血溢出,但他其实没受什么伤,受伤的一直都是执明。

执明向来嘴欠,都这个时候了,还笑着看他,嘴里不断往外冒着血,他抬手捉着陵光的手腕,“你,你给我说个故事好不好,我从小就很羡慕…羡慕那些有阿娘哄着睡觉的孩子”

他抵着执明的额头笑出声,“所以你把我当你阿娘了是吗”

“如果你愿意,我到也没意见啊”

“我不给你讲,你是不是就不睡了”

“陵光……给我讲罢,我很想听”

“那你就听好了,我没讲完,你不能睡”

他抱着那逐渐冷下去的身子絮絮叨叨开始讲,讲有情人初见,一定是晴朗的好天气,两个人相识了,就是风花雪月。

他没有哭,他只看着月亮照常升起。

只不过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不远处裘振揪着啟昆一拳挥下去,后者也不还手,只最后紧紧抱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最后一帧画面闪过,他们也到了黄泉路的尽头,黑衣小公子停了步子,侧身让陵光过去。

看着他犹豫许久,白衣的小公子偷偷拉住了黑衣小公子的衣袖,恳求的眼神叫人无法拒绝,最后黑衣小公子摆了手,说一声去吧。

于是白衣小公子扯着陵光就往前跑去,远远的就瞧着一个玄衣的公子蹲在孟婆旁边,悠哉的磕着瓜子。

待到人到了眼前,执明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捉着陵光的手腕,身子不受控制的抖。

“我来晚了”

“我以为我还要等上一会呐”

“你的故事还没听完,我得快点来寻你才是”

执明于是搂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颈窝,低低的抽泣。

孟婆晃悠到白衣小公子身后,戳了戳他的腰,偷偷咬着耳朵问,“诶,啟昆不是答应了执明,要给他解毒的吗,他怎么也…”

“他啊,拒绝啦”

“诶,为什么?”

“这个嘛,你难道还不知道?”

孟婆讪笑着回了岗位,黑衣小公子见他还没过去,就自己寻了过来,牵起白衣小公子的手捏了捏,有些无奈,“你又和柒柒说什么呐”

“没什么,走吧,终于完成任务了,回家吧”

“嗯,回家吧”




鱼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











【一个后记,送给我柒 @柒柒

孟婆是新上任的,并不是传闻里那样的老太婆,当然他上一任确实是的。但这个孟婆,却是个灵动的小公子。

他之所以同阎王求了这个差事,是因为他也在等一个人。

而黑白两位小公子因为要日常关爱空巢柒柒,所以替他在阎王面前说了许多好话,于是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三个人就窝在一块嗑瓜子,打发漫长的时日。

前路漫长,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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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在长沙,萧敬腾也在长沙,恩所以对雨的怨念让我想写这篇文。还有就是最后那句话,鱼得水逝,感触颇深,所以写了这篇文。

最后,赶论文也要摸鱼,没想到吧!!!一万字你们就说爱不爱我要不要夸我吧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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