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上)(执光)
如果你知我苦衷,何以没一点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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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他提一壶酒,自长街尽头打马而来,微风起了他衣摆,夹杂花香拂面而过,自是引得满楼红袖招。
只瞧着他侧头,转身,撞上一抹匆匆逃开的目光。
那是个总戴一面可怖的面具,却又能叫他清楚感觉得到自己远远的被瞧着的少年。
早些时候是他受不了夫子的古板一个人偷偷从学堂跑出去,在人潮拥挤的市集里头第一回遇见那个人。
即便佝偻着背,仍旧身形修长看上去好似康健的少年,衣衫褴褛散着发,抱着怀里的小猫在市集里头穿梭,一路乞讨却又一路吓着人,拿着破碗的手爬满了伤疤,但还是依旧白皙好看。
这一切看上去简直突兀却又好像十分融洽。
这感觉他说不上来,所以只是瞧了一眼,自怀里摸出刚买了酒还剩下的铜板,想要投到那人盛着几个铜板的碗里去。
被躲开了。
少年与他擦肩而过时,怀里的猫还冲他龇牙咧嘴的,一点不客气。
他于是也跟着转过头看着少年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没出声,只是抱着怀里的桃花醉独自生闷气,嗤一句不识好歹。
少年在远处忽的停了一瞬又继续走,他瞪大了双眼,总觉得他被人盯了一眼似的,浑身不自在起来。
然后他的耳朵就被出来寻他的师兄揪住了。
“哎哟我的好师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夫子,不然夫子又写信给师父告状,我就完啦”
紫色罗衫衬着他故作可怜的小模样,是有几分可爱,但是拎着他的师兄平日里见惯了他这般装模作样,于是十分不客气的弯下腰同他平视,然后说。
“陵光啊,你这酒是好酒”
他点点头,将怀里的酒抱的更紧了些。
“师兄呢,也是好师兄,师父说了,这世间所有好的事物……”
“都应该在一块!”
师兄点点头,继而满意的摸摸他的头,带着一副欣慰的表情。
夺走了他的酒。
他瘪着嘴,然后看着蓝衣的青年在心里头默默估量,该怎么把这个事情添油加醋同裘振大师兄去说。
然而穿着蓝衣风度翩翩的公孙钤早已看穿了一切,捏着他的脸同他讲,“如果阿振知道了,那师父该知道的也都会知道的”
他很鄙视的想有情郎的人都了不起。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道视线朝他投过来,火热的似乎灼烧着他的背,他扭过头就对上了远处那个可怖的面具。
十分诡异的笑脸,惨白的双颊,如血的唇,瘆人的笑声。
在连续好几天遇着那个人之后他果然开始做噩梦。
抱着被子呆呆坐在床榻上,后背已然湿透,很快又趁着夜风凉下去,叫他打了个哆嗦。
他把这个事同隔壁桌日常神神叨叨的蹇宾说了,然后在蹇宾一脸兴奋的与他拉着小手打算长篇大论的时候,他被隔壁桌蹇宾的隔壁的那个叫齐之侃的少年丢回了座位上。
于是他还是选择找公孙钤。
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是他聪明。
可这回还没开口裘振就一言不发的拉着人出去了,说是有要事相商,他就保持着托腮的动作,做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眼神胡乱瞟着,忽的发现角落里那个刚来不久的青年正盯着公孙钤离开的方向,神色有些许落寞。
“仲堃仪”,他说,“我们做个交易”
闹市里头人来人往的,陵光抱胸随意寻了个摊子便倚上去,见摊主期盼的望向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就拿起一个盒子开始摆弄,只眼神还是不时瞟着远处的两人。
偏因仲堃仪身量较高,笔直的站着竟是挡住了那少年,饶是陵光伸长了脖子去瞧,除了一截衣摆与探出头的猫儿,旁的是再也瞧不着了。
这边仲堃仪回头望了一眼,心里头还在想如何尽量委婉的表达陵光的意思,正犹豫着,眼前的少年倒是开了口。
“公子何事?”
声音沙哑的厉害,宛如从古井最深处悠悠传出来的,平白瘆人的很。仲堃仪抱着手顿了顿,带上笑微微点头。
“不知,您,是否认识那边那位公子?就那位紫衣…”
“不认识”
“那您常在这条街上行走,可是一次也不曾见过吗”
少年扬了扬手中的破碗示意,喉咙发出一声怪异的响,像是笑,却又如同指甲划过门板似的,他低着头抚弄臂弯里脏兮兮的花猫,半晌才开口。
“公子还是告诉你那位朋友,路摆在这里,我需要从这走,可不是为了旁的原因,莫要富贵人做久了,就不知这寻常人要如何过活”
直到最后少年转身离去,仲堃仪还愣在原地,脑海里一遍遍琢磨着少年最后一句话。
世间富贵人与寻常人。那位名门之后与他。
待到陵光见着仲堃仪魂不守舍的回来,凑上去拍他肩膀叫唤了两声人才回过神,不免就开始紧张,急忙问他说了些什么,仲堃仪只好同他将事情说了,最后叹口气,让他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
谁知听完陵光反而是跳了脚,“他这是讽刺我了?”
“哎哟陵光,你可别闹了,今日这番已经有些冒犯到别人了”
他哪里还听得见这些,心里只琢磨着哪次还是要他自己去会一会那少年。仲堃仪管不着他那么多,事情办完了想起来正事,微微抬着下巴清咳一声,“现在到你了”
“啊?哦”,陵光随手将小盒子塞到他手上,露着笑拍拍他手背,“就这个,公孙肯定喜欢,我先走了”
摊主于是又将期盼的目光转到这个黄衣青年身上,仲堃仪低下头去瞧手里的东西。
一盒胭脂。
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
学堂里平时也不是那么死气沉沉,只除了夫子讲学的时候罢了。
有孩童敲了钟,陆陆续续有人进了屋子,陵光斜斜坐着,听夫子讲学,脚却是蹬来蹬去的,鞋袜掉了一只,心下忽的欢快起来,索性蹬掉另外一只,只偷偷瞄了眼坐台上的夫子,见其并未有异样,大大松了口气。
他侧过头推开那扇已开了一半的窗子,恰逢微风起,院子里头最大的那棵树随风一摇,就掉落几片叶子来,瞧着叫人莫名舒服,他于是眯了眼睛,抬手托着腮。
“何方小贼!在树上做什么!”
脑海里忽的响起一声南方特有的软糯嗓音,脑海里隐约一道模糊的身影冲着他笑笑,叫他忍不住颤了颤,衣袖滑落下来,便露出手腕上一块疤。
师父说那是各大门派给直系弟子刻上的代表身份的图腾,一般都落在年轻一辈左手手腕处,只他这疤,自早些时候门派混战就不知怎么落下来的,像是被人刻意用刀划掉了,又或许是与人打斗受的伤,倒也没什么大碍,待他伤愈门派里长老又在他右手印了一个。
但他每每瞧了都十分不舒服。
因为他总觉得那处一定要有点什么的。
烦躁的扒拉好衣袖,侧过头却是发现公孙正一瞬不瞬瞧着他,于是扬起嘴角斜过身子正想调侃两句,夫子就喊起了他的名字。
“陵光,你且来说一说,何为真,何又为假”
“亲眼所见为真,道听途说为假”
“那么,眼见一定为真么”
他不耐的搓着衣角,只觉得夫子这番是要无事找事,随意应了两句便坐下了,难得的夫子并未斥责他。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学,他第一个就跑出学堂,朝着那花街柳巷去了。
只因今日这来了一位年轻公子哥,人称凉公子,乃是十分难得一见的名士。
时辰未到,茶楼里已坐满了听书的人,他正寻了位置坐了,旁边又跟着坐下两个人来。
“哎哟,公孙,难得你还来这种地儿”
公孙钤只撇了他一眼,并不接他殷勤递过来的水,嘴唇蠕动半晌,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旁边仲堃仪倒是伸手接了杯子,小心的放到公孙钤面前,说了声小心烫。
案板一拍,整个大堂里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座的各位可知,一个人要是狠起来,能做到什么地步”
谁也不知道这凉公子起的这么一个头是何意,但为着能得其注意,一个接一个开始回应,一时间大堂里头又闹起来,陵光捂了耳朵朝着公孙凑过去,小声的嘀咕这地方要是裘振来了,估计那脸色会更臭。
公孙钤于是白了他一眼,用眼神无声警告他。
他摸了摸鼻子,抬手站起来,定定的望着台上的少年,“要我说啊,这人狠起来,定是叫身边人都受不了罢”
“公子何以见得”
“身边亲近之人都受不了,这人还能好到哪里去”
“公子记忆有损,在下以为公子所想不对”
陵光听着这话眯了眼睛,只见那凉公子又接着讲。
“这人狠起来啊,是连自己都不放过”
说完朝着他笑笑,便岔开话又另起了故事,倒让他平白站着有些怔愣,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莫不是故意说与他听的。
他讪笑着坐下去,对着公孙钤讲,“这凉公子,挺奇怪啊,哈哈”
“陵光”,公孙钤突然侧了身子望向他,“你总这般沉不住气,比起以往更甚,这日后你继承师门,若再来一次门派之争,岂不是会很吃亏”
这番话训得他红了脸,忍不住反驳,“这怎么了,这不是还有你和裘振嘛!再说了,谁说我沉不住气,你怎么净想着些打打杀杀的事,这死的是我们的师兄弟,我是会伤心的!”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住了,公孙钤惊讶于他的说辞,他惊讶于这句话本身。
记忆里仿佛有人说过这番话,只是无论是谁,都不该是陵光,都不会是陵光来说的。
他慌乱抬手泯了口茶水,却是不小心呛了一口。公孙钤无奈替他顺着背,动作却是掩不住的僵。
一旁仲堃仪倒是一句话没说,只看着这两人对话若有所思,眼神却是紧紧盯着陵光背上那双好看的手,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大堂里人都散了的时候,日头已西斜,有姑娘陆陆续续出了房门,花街才开始热闹起来。
陵光见那凉公子收了东西欲走,朝公孙钤示意便追了上去将人拦下,笑嘻嘻的请人多喝一杯茶水再走。
凉公子也不推脱,仿佛就是等着他一样。
“您方才所讲,我还有些疑问”
“公子还不明白么”
他看了公孙钤一眼,对方便起身出门去了,这地方,确实不太适合他,仲堃仪见状也忙跟着出了门。
凉公子瞧了又是摇摇头,“这人呐,总是爱自己给自己设局”
“您是明白人,我想您该知道些什么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这一聊,又是半盏茶的时间。
待到两人出了门,就见一小公子凑了过来扯起凉公子衣袖,不满的嘟起嘴埋怨怎么这么久,接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远了,身影逐渐消失于长街的尽头。
公孙钤看着明显魂不守舍的他,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就欲往回走,他却忽的出了声。
“师兄”
“何事”
“我记忆当真受过损?”
“师父说了,你自门派混战受了重伤,大病一场忘了许多事”
“忘了许多事”,他跟着轻声重复,“又或者换个说法,我是忘了哪个人?嗯?”
公孙钤盯着他半晌,夜晚的冷风穿堂而过,门前的大红灯笼晃起来,花街上姑娘的笑声此起彼伏,三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公孙钤开了口。
“太晚了,先回去罢”
他勾了嘴角笑,正欲迈开步子跟上去,那一方可怖的面具又出现在他视野里,广袖下手不自觉攥紧,他停了动作,喊住了公孙钤。
“师兄,我落了东西,不若让仲兄先回去罢”
公孙钤望着他,又看看仲堃仪,后者了然打了招呼,就转身离去了,只嘴角苦涩之意,没来得及收回。
“师兄你瞧瞧这人,怪异的很”
说着话两个人已不动声色靠了过去,角落里少年有所察觉,转身欲走,因着腿脚不便,被他们一前一后堵在长街中央,引得两旁的人好奇望过来。
“早就知道你有问题了”
少年努力挺直背脊,身后的公孙钤望着他身影,神色变了又变。
陵光伸手要揭他面具被偏头躲过,他忽的就笑了,可眼里却不带一点笑意。
“怎么,乞丐也来这花街柳巷的寻乐子,倒是不知平日里讨得那几个铜板够不够你用呐”
见人没说话,他便绕着少年转,十分刻薄的继续讲,“瞧瞧你这身形,与我同穿紫衣,却是比我更合适似的,偏要戴着这么难看的面具,是不敢见人呢,还是不能!!”
话音一落他便掰过少年的肩,用力到指节都泛白,或许是少年身形太瘦硌的他手生疼,否则怎么会逼的他眼角都泛了红。
“别这样,把人带回去再说,你先松……”
“你别管我!”,他已经是用吼的对着公孙钤,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只是心底模糊的身影愈发清晰,一点点压着他崩溃。
“你说,你是谁!”
少年偏着头,一言不发。这样一番动作却让他忍不住发颤,握着少年肩膀的手力道蓦地一松。
眼见一定为真么。
这人狠起来啊,是连自己都不放过。
他抬手极慢的,极慢的抚上面具,混着眼泪砸下来的,是一句极轻的肯定,“是你呐”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唇形,不远处刚刚赶来的裘振生生止了步子,望着人群中的三个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犹如迟暮之人。
他却是泣不成声,望着与他面容一模一样的人开口,“别闹了,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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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少年深夜更文为哪般?他与咸鱼之间为何会有联系?原因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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